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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镁客网
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小米在港股上市的这一年,vivo开设了人工智能研究院, oppo研制了3D视频通话,华为是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,智能手机的市场,内地军团各显神通。
金庸的部分铁粉曾对《天龙八部》中“北乔峰、南慕容”这个说法颇有意见。认为乔峰受之无愧,倒是慕容复不可相提并论。论武功,这个质疑没有问题,但论失意感,倒是不分伯仲。
英雄迟暮不能释怀,一则因为眷恋光辉,二则因为英雄本人无能为力。
十年前,要是有热搜,恐怕难见任正非、雷军、张一鸣、刘强东的名字,郭台铭也要让一让,倒是王雪红,是流量新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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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的中国,迎来了北京奥运,遇到了汶川地震,金融市场震动不小,诺基亚的N96看不上新生的iPhone 3G版,智能手机四个字,还是别人家的孩子。
深圳华强北彼时还是山寨之所,雷军也没有小米,尚沉浸在移动互联网创业的思绪中。倒是海峡那侧的台湾省,HTC横空出世,联合电信运营商T-mobile推出了首款安卓系统手机T-mobile G1,中间那个轨迹球,常常出现在无数开发者的梦里,夜难寐啊。
青铜身后有王者
HTC的身后,是王雪红。
台湾二字,常与“孤岛”联系在一起。上世纪50年代初国民党退守台湾后很长时间内,民怨积重,岛内物资匮乏,恶性通胀严重,经济形势危急,原住民和外省人相互排斥。但得到美国经济援助后,台湾开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以农养工时期。那个时期,制造业唱主角。
这是王永庆的机会。
这个祖籍福建的茶农后人,在1954年创建了台塑。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成为了影响台湾制造业的 “经营之神”的王永庆,当然更不会想到本是游离于家族生意之外的小女儿成为智造女王。
不得不说,王雪红是个妙人。
上世纪70年代,王永庆的台塑集团创下了10亿美元的营收业绩;24岁的郭台铭领会大神的精神,创办了鸿海;台湾从工研院开始,大力推广集成电路计划。一海相隔的内地,邓小平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,改革开放吹响号角。
彼时少女王雪红,在大西洋沿岸的伯克利学音乐,仅仅上了3周课,她就转投了经济系。毕业后拒绝父亲的召唤,而是去做了电脑销售,继而自行创业,买下了后来声名大噪的威盛电子。
中国人有一项趣味风俗:抓周。这项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风俗,让我们深深相信,幼儿周岁时抓取的物品,直接表现了其个性和未来的发展,所以常常会在抓周台上摆着笔、墨、算盘、钱币、书籍等等。幼儿王雪红抓了什么不得而知,但是三岁见八十,她如此果断、决绝,甚至有些霸气的个性,想必自小已经形成。
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
威盛、HTC的崛起缘于她此般性格,而衰落也似乎在情理之中。
50年代起,在台湾经济发展的进程中,制造加工业给了台湾第一次经济起飞的机会,并在60年代被喻为“亚洲四小龙”之一。
经济起飞的20年,也是“乡愁”蔓延与精神碰壁的20年。持续动荡的政局以及各种内忧外患带来的“孤岛感”进一步增强,台湾掀起了“民歌运动”,台湾青年不再高唱西洋音乐,而是喊出“唱自己的歌”的口号。与此同时文坛也涌现了如陈映真、席慕蓉、余光中、张晓风、李敖、白先勇等众多极具代表性的作家。
那个时代的年轻人,听Bob Dylan、The Beatles也听木吉他、罗大佑,看《百年孤独》也看《台北人》。他们身上有相同的特质,果断坚决、热爱冒险、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,王雪红亦不例外。
时代造人,人亦成就时代。
70年代末开始,台湾开始从轻纺电子工业和重化工业中转型,“高科技工业”成为彼时的热点。信息电子、精密机械仪器、光电工业等渐渐冒出头。这其中,台湾非营利性质的工研院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,它们奠定了台湾集成电路大业的基础。
在实现台湾科技理想的路上,除了王雪红,还有台积电的副董事长曾繁城。和曾的个性不同,同时期的王雪红显得更为骁勇。
1988年,改革开放进入第十年。7月国务院正式公布了《关于鼓励台湾同胞投资的规定》,为日后两岸经济互通融合打下了基础。这一年,香港房地产市场渐成“家族”格局,台湾电子工业渐成气候,举办了汉城奥运会的韩国,也开始迈入财阀支持下的电子业发展时期。
此时,王雪红买下了硅谷芯片公司威盛。
在最巅峰时期,发行价只有120元的威盛股票一路飙到了629元台币,成为当时的台湾股王。铁娘子三个字,不是浪得虚名。
威盛初期,有过这么一个插曲。
时任英特尔的CEO安迪.葛鲁夫曾经和王雪红探讨过专利问题,并劝她放弃,言下之意是英特尔必然会严厉狙击。这句话说给其他人听,可能会思忖一番。但是王雪红毅然孤注一掷,向英特尔、高通发起了“进攻”,一攻一守之间,小公司威盛成功和英特尔比肩。
二十多年后,她的老朋友郭台铭在收购夏普的事件中,也保持了这种不失礼貌的倔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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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竹在台北向北的方向,对游客而言,它的标签是温泉。而回溯到三十多年前,它叫亚洲硅谷。
1980年,台湾新竹科学工业园区的正式建立,台湾半导体产业链逐渐完备,聚集了晶圆代工、IC设计、测试、封装以及面板、电路等电子产业上下游的企业,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联华电子、日月光等。
代工产业一度是台湾扬名四海的手杖,也是难以言说的心痛。《一代宗师》里宫羽田说,人活一生,能耐还在其次。有的成了面子,有的成了里子,都是时势使然。
彼时的台湾渐入科技制造业的佳境,但受限于岛内多方有限的资源,大部分的科技公司还是不得已走上了代工之路。毕竟有了里子,才有资格谈面子。
那时候的“代工五虎”是广达、仁宝、和硕、纬创、英业达,几乎承包了90%的电脑出货量,做主机板的微星、技嘉,做电源的台达,做面板的友达、奇美(与群创合并),做内存的南亚、华亚科,它们弯下腰,给台湾电子业打下了路基,为威盛这样的公司芯片组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。
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,威盛的“祸”早有伏笔。
罔顾英特尔的警告,王雪红的执念让威盛步入巅峰,也因为这种执念让威盛在与英特尔的拉锯中,最终倒在了专利战面前。数年后,在HTC与苹果的博弈战中,王雪红再度面临了这个问题。
此时台湾的电子代工业相当成熟了,老朋友郭台铭的鸿海给了王雪红一个启发,她开始涉足平板和功能机的代工,成立了宏达电(HTC)。
代工康柏的PAD大获成功后,HTC紧接着推出了全球第一款搭载Windows mobile 的Pocket PC。在代工领域站稳脚跟后,王雪红轻轻一想,岂有为他人做嫁衣的道理,我的HTC必须姓王。
有了里子的人,首先想要、唯一想要的,便是面子。
在当时盛行的台湾代工文化中选择自我革命,对于王雪红来说,这是猎人的破釜沉舟。在iPhone诞生的第二年,HTC联合谷歌以及电信运营商T-mobile推出了首款安卓系统手机HTC Dream G1。
自此,拉开了苹果和安卓两大阵营分庭抗礼的序幕。
《福布斯》公布的全球亿万富翁排行榜中,中国台湾地区由王雪红夺下2010年的榜首,她的身家是68亿美元,郭台铭则是57亿美元,排在国泰人寿蔡宏图家族之后,位列第三。而在2009年,王雪红的身价仅为20亿美元。
48亿美元的差距,解读了一个新时代。
2008年的IPhone 3G版没有如预期那样激起千层浪,国内手机厂商还未成气候,山寨化一直被诟病。到了2010年,苹果IPhone 4问世,商务人士青睐的BlackBerry日渐消瘦;HTC进入内地市场,诺基亚还在苦苦挣扎。这一年,3G愈发普及,携号转网、手机号码实名制开始试水,3G资费门槛不断下调,运营商和手机厂商们携手唱主角。
这一年,内地市场多见酷派、联想的身影,华为初初亮相,还不是后者的王者,小米还在雷军的梦想深处,OPPO、VIVO还是未发芽的种子。那一年,美颜还不是刚需。
王、郭二人的身价变化,不难看出台湾科技产业的此消彼长。王雪红抓住智能手机的时代痛点,打造了HTC手机,从面子到里子,都潇洒得意,而以代工为主的郭台铭,受限成本增加、毛利减少的压力,高营收却没有带来高获利。
2010、2011年是HTC最风光的两年。市值一路飙升,高达338亿美元,一跃成为全球市值第三的智能手机公司,仅次于苹果以及三星。王雪红曾自信地说,“若未来手机厂商只剩下两家,HTC一定是其中一家。”
为此台湾人盛赞她,“生女当如王雪红”。
在HTC最巅峰的时刻,台湾的电子产业也发展到了鼎盛时期。和苹果紧紧牵手的富士康在,在2011年总营收达到了63.544亿美元,位居美国《财富》全球500强第60名,到了2013年,则上升到第30名。那些与手机相关零部件厂商也搭上了这趟电子产业顺风车,包括做摄像头的大立光以及触控屏的宸鸿。
例数台湾电子产业的大牌,晶圆制造领域的台积电和联电、代工领域的和硕和鸿海、PC/笔电领域的宏碁和华硕、面板行业的友达和群创、芯片设计领域的联发科、封装领域的日月光和矽品,都或多或少影响过整个华人电子产业。
从60年代被称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后,台湾花了40年时间从制造业尖兵成为了智造业的重要力量,骄傲与心酸冷暖自知。
1975年台湾开启了民歌运动,蒋勋的《少年中国》被李双泽唱出了潺潺乡愁,到1993年这黄金十八年是台湾流行音乐的重要注解,罗大佑、李宗盛是其中的代表,同时期的电影界台湾拥有李安、杨德昌、侯孝贤等一批后来的大师。1997年五月天成军,2001年《流星花园》风靡亚洲,2005年《康熙来了》开播,2007年周杰伦出道,在之后的二十年里面,他们成为华人流行文化圈重要的符号。
“孤岛”的心绪仿佛被抹平,从娱乐到经济,小岛歌舞升平。
2011年,持续走高的台湾经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“开高走低”、“外凉内温”是当年的关键词。受欧美经济形势与债务问题、日本大地震、泰国水灾与台塑工安停工事件等因素影响,以代工模式为主的台湾高科技产业均受到重大影响,记忆体(DRAM)、面板、太阳能与LED等产业出现经营困难,只有半导体产业还稍有喘息。台湾的经济记者说,这个市场,迟早是内地的。
那一年的12月,也是HTC的冬天。
和英特尔的战役硝烟犹在,王雪红又要面临一场新的“历史的覆辙”。国际贸易委员会裁决HTC部分手机产品侵犯苹果专利权,禁止其相关产品在美国销售。反之正在盛起的内地市场,2011年智能手机进一步普及,全年的整体关注比例达到了81.8%,较2010年提高了14.7%。背靠运营商大山的“中华酷联(中兴、华为、酷派、联想)”生猛得席卷了整个市场,“充话费送手机”的广告随处可见。其后小米腾空出世,以黑马之态快速吞食了国内大半智能手机市场。
2011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中,HTC名列第五,达到1020万部,小米只有30万台。7年后,小米一个季度的出货量为3190万部,疯狂的小米发烧友、异军突起的OV(OPPO、Vivo)以及在高端市场一骑绝尘的华为,未来十年的智能手机市场,留给HTC的时间不多了。
关闭了美国的研发办公室,又相继退出了巴西和韩国市场,收购了TVB、SaffronDigital、OnLive的王雪红没能做到每一个战场的胜利。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楼塌了,HTC的神话在两年内嘎然而止。
如果时间能倒流,不知道王雪红希望回到1988年还是2011年。
如果时间能倒流,盛极转衰的台湾科技产业也许希望回到代工开始前的1980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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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威盛内部员工对王雪红的评价极高,称她是难得礼贤下士、有天生大将之才的人。员工追随的不是威盛、宏达电,而是她本人。由此可见,王雪红是个人魅力极高的领导者,这也代表她对HTC发展方向绝对的话语权。很多早前成长起来的台湾电子科技产业,虽然在经济体量上有所扩大,但其”代工的思维模式却是根深蒂固的。有了里子的王雪红,也想要面子,然而始于OEM的HTC,还是败在了自有核心知识产权的缺失上,败在了王雪红的过分自信上。
形意拳里“老猿挂印”这一招有个关隘,意在“回头”,而台湾科技业的关隘则是“抬头”二字。
2008年,内地游客去台湾,需要在香港或泰国转机,101大厦是必须要打卡的,阳明山不高也是要去爬一下,西门町偶尔会遇到罗志祥的签售会,诚品书店还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,台北故宫很大,嘉义南院还没有规划,在小巨蛋看演唱会是文艺青年喜欢的事情。
2008年,永康街一碗牛肉面35台币,2018年,复兴南路的一晚牛肉面38台币。
2018年,台湾成为内地很多城市周末度假的首选。直航多、物价便宜、语言相通等多种原因令内地自2011年起成为了台湾旅游业增加的主要力量。经常去的人都说,台湾啊,看不到变化。城市以内没有,城市以外也没有。
没有人再关心台湾的科技产业了。
2011年起,PC市场出货量的增长出现停滞智,智能手机大势所趋,原有的产业链处在极度不乐观的态势中。
与其同时,内地开始大力扶持本土的晶圆代工、封装测试、IC设计等产业,建立起“自我供应”的生产体系,“中国制造2025”来势凶猛。这个周期内,做面板的京东方、天马微,IC设计的瑞芯微、全志、镜头模组的舜宇等声势渐起,两岸的电子制造产业格局从垂直分工变为水平竞争。
台湾,“抬头”太晚。
华硕裁员、宏碁衰落、台湾面板双虎失语、在夹缝中生存的联发科,宝岛黄金一代黯然失色。岛内政治乱象频出,岛外不断失去世界市场,那个曾经高唱《之乎者也》、《现象七十二变》的台湾变成了最早一批佛系小确幸。
王雪红的日子也不好过。接二连三失守后,不得不在去年舍弃了位于上海的手机工厂,这座建于2009年的工厂鼎盛时期每个月的手机产量高达200万。在智能手机市场毫无话语权的王雪红,并没有放弃挣扎,手机代工业务卖给谷歌后,HTC依然保持着每年推新机的习惯。
然而念念不忘,未必有回响。2018年8月,IDC公布了第二季度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数据,华为、小米、OPPO榜上有名,HTC依然是数据统计里的“others”,无人问津。
格局永远建立在时代之前。很可惜,不是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,也不是所有懂道理的人,都能驾驭它。
失意智能手机市场的HTC押宝了另一个科技浪潮——虚拟现实,HTC VIVE于2015年的MWC正式推出。然而惊艳是一时的,两年过去了,居高不下的硬件成本,乏善可陈的内容以及始终无法突破的技术瓶颈,让HTC的转型显得苍白无力。
早前的财报披露,HTC今年七月份的收入,创造了2003年8月以来的月度最差纪录。王雪红希望带领HTC冲刺VR、AR、5G、AI及区块链等技术领域的梦想,大概又要再度迷失。 同样经历着转型阵痛的还有郭台铭和他的鸿海。郭台铭深知一句话:成也苹果、败也苹果。当OEM触到了天花板,为了摆脱被动的局面,郭台铭带着鸿海走上了收购之路。如今,回头看2年前那场一波三折的夏普收购案,鸿海手上的砝码并没有增加多少。
王雪红、郭台铭的背后是整个台湾电子产业步履维艰的转型。没有核心自主技术专利也就没有话语权。它们像当年的日本制造业一样陷入了“创新陷阱”中,一方面面对新技术浪潮时,对市场机会缺乏敏感性,因循守旧,错失机会;另一方面在技术趋势转变中,企业制度过于僵化,无法适应技术变革的趋势。
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。
HTC们的困局不仅仅是因为外部市场的挤压,更多的是来自它们成长的土壤诱发的迷茫。
六十年过去了,宝岛始终没有真正走出自己的困局。
台湾的艺人比企业更具有灵敏的嗅觉,他们之中很多人早早来到了内地发展。庾澄庆、周杰伦算是适应语境非常好的人,携带综艺感出现的小S却在新的内地节目中,呈现出格格不入的尴尬感。在这一点上,融入其他节目的蔡康永就聪明多了。
演艺圈是社会经济的一面镜子,把台湾的心照得,辣、疼。
此前台湾做了一个中学生未来志向的调查,有趣的是男生最想做的职业是厨师、糕点师、职业运动员,而女生最想从事的职业是美容师、美甲师、护士等。如此低欲望的“小确幸”不知道何时才能唤起最初的生气,HTC VIVE的力挽狂澜也不知有没有更好的明天。
乡愁已不是落叶归根的愁绪,曾经傲视群雄的“孤岛”正在科技浪潮的裹挟下,泥足深陷,追赶内地的步伐越来越沉重。
一将功成万骨枯。不破,则不立。
我们,静候破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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